作者：北京市隆安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李长青律师
<被引入的AI>
2012年“互联网+”的理念首次被提出，同年互联网法律机构开始了爆炸性增长，资本纷纷入局“互联网+法律”品牌；2017年国字头的法检入场，推进智慧法院，打造智慧检务，同年7月国务院下发《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》，向法律行业释放了更为明确的信号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法律科技持续走在风口，不论是否做好准备，有了人工智能的加持，法律科技势必会给法律行业带来一场深刻地变革。
实际上，AI正在改变着人类社会的运作方式、人与人交往的方式以及传统的商业模式。不止发生在法律行业，在各传统行业领域，AI是否会取代人工这个话题都引发了人们高涨的讨论热情。我们把目光拉回法律行业，也不止是律师，而是整个法律共同体如何应对AI带来的改变。这一场由AI引发的变革势在必行，但笔者认为AI对律师的作用，与其说是主动“取代”，不如说AI是被“引入”更为恰当，当主语发生变化，AI究竟是律师的对手还是队友，自然就有了答案。这绝不是技术怀疑主义或科技恐惧，笔者试图结合多年从业经验，从以下几点进行讨论。
<法律依赖于权力中心，需要国家强制力进行保障和背书>
法律是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以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，反映由特定物质生活条件所决定的统治阶级意志的规范体系。法律自己无法得到实施，需要国家进行背书，这是一种集政治制度、社会经验、国家机器、价值取舍、利益博弈等等各方面的中心化的权力安排。而对于AI，一方面，去中心化是区块链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和趋势，此种手段无需中心化权利的认证，更无需国家权力保障其存在，另一方面，我们当前处于弱人工智能时代，人工智能依赖于内置假设或结构化的概念，或者粗暴地称之为规则的输入；从AI上述特点看，其适用能够减少部分司法不公的问题，但是不符合法律的定义和作用，人类自然社会中种种真正的“规则”，是AI难以理解并掌握的。
<法是权威的，但并不是永恒的>
法律本身存在滞后性，而AI高度依赖已有的规则，无法对纷繁复杂的社会问题给出一个符合国民期待的、符合当下社情的答案。比如被民众所熟知的许霆案、天价水果案、卖玩具枪案、偷换二维码案等等，解决这些新类型案件，只僵化适用法律，而不回应社会现实，不深度进行法律解释，不了解社情民意，就将陷入盲目追求法律内部逻辑自洽，并最终得出荒谬结论的尴尬境地。现在谈AI“无监督学习”还为时尚早，“法与时转则治，治与世宜则有功”，AI暂时还给不出我们需要的答案。
<徒法不足以自行，法律的生命在于适用与解释>
技术本身存在局限性，数据来源多样化、规模扩张化的数据库也非完美无缺，再加之数据易被篡改造假的特性，使得电脑算法可能成为一个黑箱。过度强调AI在司法中的作用，会承袭甚至放大原有的司法弊端，法律解释和推理的过程被算法事先规定，通过数据库提炼的数据、建构的模型会压缩司法主体进行法律议论的范围，最终难逃被算法绑架的命运。
<律师办案是沟通与说服、思维与判断的综合艺术 >
商事律师需要参与客户的商事谈判，刑事律师需要会见当事人、当庭发表意见、与法庭适度的“对抗”，民事律师需要协助调解……人类律师具有AI无法被模仿的能力，也是人类律师天然的免疫力--将公平正义、法律规定、人情世故和道德同理心进行微妙平衡后作出判断；人类律师的工作也不只在案头，如何进行有效沟通，进而说服沟通对象才是律师工作更高的价值；客户的需求也远不止找某条法律那么简单，很多纠纷本身就错综复杂，大量实践中的法律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，解答需要综合考量利益、人情、社会习俗等各方面。上述需要创新思维和社交沟通技能的工作无法被AI取代，而这些工作恰恰也是律师真正需要发挥作用的地方。
<AI有风险--先学会分辨，然后再去信任>
当AI在法律事务中履行职责或作出决策时，为确保其符合律师职业规范，是否需要被监督？人类律师负有监督AI的义务吗？
何种法律事务可以委托给AI？AI虽然具备接受委托处理法律事务的能力，然而，违反职责造成的损失，又该如何赔偿、由谁赔偿？
AI的深入学习依赖于数据库，数据量越大，分析的质量越高，由此引发数据保密问题。哪些数据可以提供给AI进行分析？后台数据库如何保护、存储？这些均可能诱发律师职业道德风险。
最后，对AI的过度依赖，将导致算法偏见、算法黑箱，对司法公开、司法公正造成负面影响。
<我们真正要的是什么--你办理的不是案件，而是别人的人生>
你办理的不是案件，而是别人的人生，这句话有着不可承受之重，也是法律人对每一起案件发自内心的敬畏。个体生命都是孤独的，律师却可以基于委托，参与到他人的人生中，甚至成为他人命运扭转的推手，这何其神圣。法律本是严明，我们无法想象，法律从业者基于敬畏而保有的那一丝温情，最终也被基于算法的冷冰冰的机械行为所取代。
<律师如何选择--是被AI的发展浪潮裹挟向前，还是主动出击>
我们应该明确，当前的人工智能，受限于技术的局限性，仍旨在如何使用技术帮助律师，而不是用技术取代律师。
辩证看待律师的角色可能因AI的引入发生变化。重复性强、主观性低的工作，人脑没有优势，势必被AI取代，而一些主观性强，互动交流性高的律师工作则会被AI增强。
在AI浪潮席卷全球，走进司法领域的今天，律师妄图关闭新技术的大门，将头埋入土中催眠，从而使自己不被浪潮裹挟的愿望是不可能成功的，更加可行的是以积极的姿态，投身到AI带来的新的职业环境中去，主动引入AI，使之成为“器物”以帮助律师应对各种问题和挑战，同时关注AI带来的新风险。
AI不会取代律师，但顺应并掌握AI的律师将取代不能适用AI的律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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